Rain的随记

楼诚以及衍生。
切莫装逼,虚度光阴。

重修

特别喜欢!

诺日朗:

知乎体
伪装者
私设明台随国民党远离大陆,余生在台湾度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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你这一生的故事如何?有什么深切感受?


明台    
且认他乡作故乡


谢邀。之前一直未曾回答过此类问题,不过今日既然有人相邀,我便也来答一记,若有不妥之处,还望包涵。


我身世浮沉,一生未曾安宁,幼时父离母散,可幸甚遇到明家,明家虽是上海豪门大户,但温暖亲切,自我到明家,大姐娇宠,哥哥疼爱,给了我一个家能做到的一切,二十岁之前,可谓是绣衣春当霄汉立,彩服日向庭闱趋,再得意不过。现在想来,那大概是我一生中最为幸福安稳的日子。


时间总是不留余地,于是我匆匆长大,从那个在母亲灵堂上扑在大姐怀里痛哭的稚童变成少年,再到青年,上海滩,金银窝,养出一身的富贵习气,二十载光阴弹指一挥,可人生百态,酸甜苦辣,却依旧知之甚少。


二十三岁那年,在那日赶往港大的飞机上,未能料到,我的老师,王天风,终于撞进我的生命里,直到如今想来依旧颇为感怀,上天竟会安排这样一个人与我这样措手不及的相遇,可命运就是这么毫无章法又妙不可言,该发生的,大概总会来临。


在我生活的时代,可能正如林意洞所说,遍地腥云,满街狼犬,但凡有志之士,无人可称心快意,明台当时虽顽劣,却也知时局晓大义,愿以国为信仰,以身为工器,以魂为坝垒,守国卫民。


家人总愿意相护,只想怀里的孩子一生平安喜乐,天真无知,我明白,我理解,却难以从命,所以当时我同意跟随老师入军校,也并非严刑所迫,内心其实是情愿的。


可当时年少,极爱繁华,好奢侈,乐铺张,不识青天高,黄地厚,不懂岁月长,生途远,仅热血一腔,横冲直撞,而如今回首遥望,真如隔世。


军校生活艰苦,我养尊处优二十余载,被叫了那么多年少爷,却到底不是个真纨绔,生为男儿,又时局如此,自当建功。训练的日子枯燥无味,但日子久了,我却渐渐发觉老师其实待我很好,方方面面,我的想法,状态,成绩,他都时常关注,作为长官,不但同我坐在一张方桌上吃饭,与我交谈时,也像个寻常校堂里的老师,若不是偶尔做出的一些野蛮行径,我几乎快要忘了初见那日他的咄咄逼人。


分别那天如今我印象模糊,只是很清楚的记得,我同他告别,他看上去极潇洒的对我说,干这一行的,不需要告别。


不久以后我才知道他说的对,因为直到最后我也未能来得及与他告别,他没能给我机会,我也没能给自己机会。


而当时只道是寻常,如今我已不能忆起他脸上神情,只能想起,我赠了他一套西服,他送了我一只他身上最亲近的表。之后那些他不在的那些日子里,我常常会坐在床上,椅上,在阳光下,在灯光里,低头捧着表在手里摩挲,我想人常说的睹物思人,大抵就是如此。可惜的是,一次搬家,连那只表也弃我而去,我找寻很久,终不可得。


到后来与他再相见时,已是换了天地。


最恨是良将不能见白头。


他是我的老师,我一直认为他偏执,癫狂,骨髓里都是玻璃渣,正合了他疯子的外号,可我没想到,他能疯到连自己的命都不要。


那个晚上的月光很亮,像纱幔一样笼着地上所有的一切,冰冷孤洁,就在这样美丽静谧的夜里,我连续失去了我的生死搭档和并肩战友,明明已经不是第一次经历失去,但这两个字依旧让我如坠深崖,通体冰寒 ,几乎痛不欲生。后来我知道他们是死在一个严酷残忍却意义重大的计划里,这个计划最后也带走了它的制定者与执行者—我的老师,他们几人死去,没有遗言,没有墓碑,甚至可能在很久以后连名字都不会有了,但我想无论他们死前那一刻怀着怎样的惊疑绝望,但终究是为国赴死,不会辱没自己的理想,大抵还是可以安得其所的吧


这个局最开始的时候我也怀疑,但更愿意相信,我相信我的老师王天风,他是个顶天立地的铮铮男儿,老师还是太了解我,我到底未能信到最后,所以入了他的套,所以亲手葬送了自己的老师。


那时我心怀死志,只想与他同归于尽,用全身的力气以藏在口中的刀片划过他的脖子,他的血溅在我的脸上和颈上,带着他最后留在这人间的温度,那一刻我已仅剩绝望,我并不想活,可他固执地偏偏给我一条命,已经那么虚弱,却在最后还在教我这个他最不懂事的学生,他偏头凑近我身,呼吸打在我耳边,低声说着让我不要相信任何人。


他是多么浓烈的一个人,活得多么坚定,却这样悄然死在一个无名的荒原里。


我苟且活了下来,何其有幸上天让我活下来,何其不幸我却活了下来。


古人说:若教眼底无离恨,不信人间有白头。


由不得我不信。


此后的战斗依旧艰难困苦,几经辗转,岁年漂泊间,竟然离了祖国大陆,自此故土难离,叶落归根,都与我没了关系,与家人也是音书隔绝,再难以相见。


于是一生不敢读陈寅恪。


前几日翻书,偶然看到有人引了胡适之一句话,是:成功不必在我,而功力必不唐捐。我想,这类人里,是定会有我的老师,我的兄姐,我的战友们的一席之地的。


我如无根的浮萍一般孤身伫在这岛上,对家人的思念也是日久弥深,时时想起两位兄长,他们二人俱是人中豪俊,出类拔萃,在上海的十里洋场游走自如,名利加身也未曾忘记心中信仰和梦想,原是我坚实的后背和倚靠,可未曾想,再得到他们消息之时,竟已天人永隔,大姐已经早去,他们二人也步上后尘,悠悠天地,无尽穹苍,满门忠烈的明家,当真是只剩了我一人,孑立在黑暗中,得到消息的那个四月里,分明江城春已半,一身却在,乱山深处,寂寞溪桥畔。


而后我半年不曾踏出屋门一步。


岁月忽已晚,亲友俱离散,阴阳两相隔,无力拾亡川。


诚然,那段时间心中凄苦至极,所以我学着种荷,为此专门辟了一方庭院。有一回,下了一夜的雨,次日天晴,我清早去看,明明天气晴媚,世界灿烂,但我看到水里群荷,想到的却不是最应景的“叶上初荷干宿雨,水面清圆,一一风荷举”,满心只一句"留得残荷听雨声",也不知道是不是孤单了太久。


其实明明也遇到很多人,可是白首如新者甚多,倾盖如故者却少,算的上是友多知音稀,能听我说说话的,死国者半,分离者半。偶尔也自嘲,如今甚寥落,哪有年少半点风光,落日解鞍芳草岸,花无人戴,酒无人劝,醉也无人管。


我开始读诗,不挑,什么都读,闲来无事,把中外诗连在一起,还真叫我看出了几分意思:


从别后,忆相逢,几回魂梦与君同。
但当她俯身正要与我拥抱时,我醒了,人空了,白天带来了漫漫长夜。


宴几道和弥尔顿,在我手里有了交集,也算是奇妙的缘分。


我还听着戏,喜欢的曲目却变了,几十年前爱淮河营,现在却不怎么听了,那就附赠一则我如今听的最多的锁麟囊戏文作为结尾吧:


一霎时把前情俱已昧尽,参透了酸辛处泪湿衣襟。
我只道铁富贵一生注定,又谁知人生数顷刻分明。
想当年我也曾撒娇使性,到今朝哪怕我不信前尘。
这也是老天爷一番教训:他教我,收余恨、免娇嗔、且自新、改性情,休恋逝水


创建于****—08—0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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